道宣在《续高僧传》中说:“且夫佛教道东,世称弘播,论其荣茂,勿盛梁齐。”此一时期,佛教氛围浓厚,各地营造寺院浮图,建康一地,五百余所,僧尼十余万。僧尼“常居邸肆,恒处田园“(南史-郭祖深传)。建康的同泰寺为梁武帝创建(南史-梁本纪中第七),也是其常去的寺院。梁武帝弃道归佛后,便常在同泰寺设坛讲演老、庄、易,更多的是宣讲佛理,弘扬佛法。查《梁书》、《南史》等所记,摘录如下:(为梁武帝历次舍身同泰寺记载,摘文略)
(建康同泰寺)梁武帝设坛讲经,一时听众上万。期间有四次脱下龙袍,披上袈裟,舍身于同泰寺,三次被朝臣赎回还俗,最后一次,改元、大赦,不再回皇宫。所谓舍身,是指舍弃凡身,自作苦行以供养佛祖。梁之后的陈武帝、陈后主亦分别舍身于大庄严寺、弘法寺,此为后话。禅门有个著名公案。梁普通元年(年)十月,达摩至建康,于是,一位禅宗东土初祖,佛门高僧;一位人间天子,俗界皇帝,便有了一次历史性对话,对此佛教典籍多有记载。据《五灯会元》:“帝问曰:‘朕即位以来,造寺写经,度僧不可胜纪,有何功德?’祖曰:‘并无功德’。帝曰:‘何以无功德?’祖曰:‘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,如影随形,虽有非实。’帝曰:‘如何是真功德?’祖曰:‘净智妙圆,体自空寂,如是功德,不以世求。’帝又问:‘如何是圣谛第一义?’祖曰:‘廓然无圣。’帝曰:‘对朕者谁?’祖曰:‘不识’。帝不领悟。祖知机不契,是月十九日,潜回江北。”对话不欢而散。梁武帝继续念经斋素,达摩菩提则北至江边,天色渐晚,野渡无人,乃口中念念有词:“我之西来,深有密意,法若无生,我愿沉江,法若得兴,天助我也。”念完,摘一支芦苇扔入江流,撩起僧袍,一苇渡江,驶往彼岸。
(东土初祖达摩一苇渡江)这段对话,后人各有解读,多以为梁武帝慧根不足,不省玄意。《金刚经》云,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”,梁武帝萧衍的苦修,只在一个“有”字下工夫,一生纠缠实相,破不了一个“我执”;六祖慧能论梁武帝萧衍:“武帝心邪,不知正法”。其实,梁武帝更是一位佛法的实践者。作为皇帝,梁武帝心中藏着一个梦,那就是将佛教理念引入俗世,从而将俗世天国化。这是一位在纯净清澈、万般皆空的佛国与烟火缭绕、饮食男女的俗世间游走的帝王。佛学是人类精神理想的一种深度凝聚,并以此幻化为具体的理想状态。这与俗世,如同两个圆圈,其重合处,只是人类精神理想的一部分,无法替代俗世生活全部。所以,梁武帝将佛教理念“实相”为现实生活,将天国理想付诸社会实践,只能归于失败,并使梁王朝政权快速崩溃。恰如大史学家钱穆在《国史大纲》中说的,“以前的名士们,感世事无可为,遂由研玩庄、老玄学而曲折崇信佛法。现在如梁武帝,则是大权在握,正可展布,却由崇佛而致世事败坏。”再美好的理想终究只能是理想,当一个不符合人类生存伦理法则的理想被权力强予推行实施时,便是人类的灾难。唐代名僧道宣的《广弘明集》辑录了梁武帝于天监年间亲自撰写的《断酒肉文》,全文近七千字,为佛学史上经典文献。“凡啖食众生,是一切众生恶知识,是一切众生怨家。如是怨家,遍满六道,若欲修行,皆为障难。”文中引证《大般涅槃经》《楞伽经》《央掘魔罗经》等大乘经典,并附以障碍修行四十六种、种下恶因一百一十六种等,令僧人断酒肉。至此之后,素食成为佛教徒的普遍戒律,延续至今。当然戒律只对大多数,也有例外。譬如唐代僧人怀素,“怀素”便可,何须断酒肉?于是留下了著名的《食鱼贴》。梁武帝宣布断酒肉令后,又于天监十六年四月,诏以“宗庙用牲牢,有违冥道”,“敕太医不得以生类为药。郊庙牲牷皆代以面,宗庙荐羞始用蔬果,不复血食。”自有虞氏、殷、周以来,宗庙用牲牢为不易之仪礼,且以毛、血之祭最为高贵。《礼记-郊特牲》:“毛、血,告幽全之物也。告幽全之物者,贵纯之道也”;“郊(禘祭)血,大飨(祫祭)腥,三献(祭社稷、五祀之神)爓,一献(小祭祀)孰,至敬不飨味而贵气臭也。”《礼记》为儒家经典之一,对民俗形成影响极大。史书上但有“宗庙不血食”,便是宣告一个朝代或一个家族的灭亡。所以,自己吃素可以,但不能请祖宗也吃素,否则一不高兴,祖宗可不是吃素的。故一时“公卿异议,朝野喧嚣”,这个政策推行情况,《资治通鉴-梁纪四》有一条记载,同年十月,“诏以宗庙犹用脯脩,更议代之,于是以大饼代大脯,其余尽用蔬果。”由此看来,这条政策即便在皇帝视线范围内,也执行得很勉强,民间则可想而知。由于佛教盛极一时,渐引发各种社会问题。时臣郭祖深抬棺上疏,道出了当时一番景象。《南史·循吏·郭祖深传》记载:“都小佛寺五百余所,穷极宏丽。僧尼十余万,资产丰沃。所在郡县,不可胜言。道人(僧侣)又有白徒(未出家而为僧院服役的男丁),尼则皆蓄养女(未出家而为尼寺服役的女子)。天下户口,几亡其半。恐方来处处成寺,家家剃落,尺土一人,非复国有。”荀济亦上疏云:“倾储供寺,万乘擬附庸之仪。肃拜僧尼,三事执陪臣之礼。宠既隆矣,侮亦剧矣。”当时情形,想必如此,大臣是不敢虚构其词的。由此蔓延至唐,遂有唐武宗会昌灭佛之祸。(佛教道东,世称弘播,论其荣茂,勿盛梁齐)本着禅门善念,梁武帝实施仁政,对皇族亲信的放恣、专权予以宽容,逐渐演化为激烈的社会矛盾。梁武帝六弟萧宏,与北魏于洛口作战,临阵退缩,不予问罪,更加重用;于是萧宏奢僭过度,殖货无厌。梁武帝去其住所,但见“钱百万为一聚,黄榜标之,千万为一库,悬一紫标,如此三十余间。余屋贮布绢丝棉漆蜜紵蜡等杂货,但见满库,不知多少。”梁武帝呵呵一笑,“阿六,汝生计大可,”一句戏言了之。据《梁书》,“及乎耄年,委事群幸。以致朝经混乱,赏罚无章”。朝政废弛,国库亏空,乱臣贼子,横征暴敛,百姓无以聊生,从而对朝廷心生怨恨,可说已是“人人厌苦,家家思乱”,梁王朝已在风雨飘摇中。(待续)(往期链接)贤士与达人,话说乱世中的“竹林七贤”(节选)-刘伶游走于佛国与俗世之间-话说梁朝武帝萧衍(一)闲说魏晋时代的司马家族(四)闲说魏晋时代的司马家族(三)闲说魏晋时代的司马家族(二)闲说魏晋时代的司马家族(一)闲说隋文帝、炀帝及其诸兄弟之死(三)闲说隋文帝、炀帝及其诸兄弟之死(二)闲说隋文帝、炀帝及其诸兄弟之死(一)二月二之后,便会是春风拂面?闲说元宵,以及甑士隐们的此生再无元宵节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#个上一篇下一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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