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诸次扶持入梁元魏皇族为“魏主”的北伐战争中,尤以元颖北伐声势最著、影响最大。关于元颖北伐,《魏书》卷二一(上)《献文六王上北海王详传附元颖传》载:新见衍,泣涕自陈,言辞壮烈,衍奇之。遂以新为魏主,假之兵将,令其北入。永安二年四月,于采国城南登坛;蟠燎,号孝基元年。庄帝诏济阴王晖业为都督,于考城拒之,为新所擒。又克行台杨豆于荣阳。尔朱世隆自虎牢走退,庄帝北幸。新遂入洛,改称建式元年。新以数千之众,转战辄克,据有都邑,号令自己,天下人情,想其风政。而自谓天之所授,颇怀骄怠。宿昔宾客近习之徒成见宠待,干扰政事,又日夜纵酒,不恤军国。所统南兵,凌窃市里。朝野莫不失望。时又酷敛,公私不安。庄帝与尔朱荣还师讨藉。自于河梁拒战,王师渡于马渍,冠受战败被擒,因相继而败。
新率怅下数百骑及南兵勇健者,自事袁较而出。至临颖,新部骑分散,为临损县卒所斩。由以上所叙可见元颖北征过程之概略,其一度入洛称帝。元颖北还,梁武帝以陈庆之相佐,《梁书》卷三二《陈庆之传》载:大通初,魏北海王元新以本朝大乱,自拔来降,求立为魏主。高祖纳之,以庆之为假节、甩勇将军,送元素员还北。新于涣水即魏帝号,投庆之使持节、镇北将军、护军、前军大都督。最终进入洛阳。有关其主要战役,《梁书》卷三《武帝纪下》载中大通元年四月类巳,“陈庆之攻魏梁城,拔之:进屠考域,擒魏济阴王元晖业”:五月戊辰,“克大粱。樊菌,克虎牢城。魏主元子攸弃洛阳,走河北。
乙亥,元颖入洛阳”:闰六月己卵,“魏尔朱荣攻杀元颖,复据洛阳”。陈庆之所领仅数千南兵,诸次激战,遭遇尔朱荣与孝庄帝部属围墙与攻击,均能获胜,《梁书陈庆之传》详载其事,其中说:庆之是下悉著白袍,所向披靡。先是洛阳童谣曰:“名师大将英自牢,千兵万马避白袍。”自发经县至于洛阳十四旬,平三十二城,四十七战,所向无前。可见元颖还洛,主要有赖于陈庆之利用当时北方之乱局,采取了乘虚而入的作战方式,屠城略地,奋勇作战。
不过,这一颇具声势的北伐还是以失败告终了,随着尔朱荣的反击,元颖战败被杀,陈庆之则孤身逃回江南。分析其原因如下:根据相关记载,首先在于元颖之军政举措失策,上引文称其“自谓天之所授,颇怀骄怠”云云,可见元颖及其主要辅助者元臻、元延明等人之荒乱,难以成功。其次,元颖称帝后,与陈庆之及南军将校之间各存异心,《梁书》三二《陈庆之传》载:初,元子攸止羊骑奔走,宫卫娱侍元改于常,新既得志,荒于酒色,乃日夜宴乐,不复视事,与安丰、临淮共立奸计,将背朝思,绝宾贡之礼;直以时事未按,且资庆之之力用,外同内异,言多忌刻。庆之心知之,亦密为其计。
具体而言,陈庆之以为南兵少,建议元颖“宣启天子,更请精兵:并勒诸州,有南人没此者,悉须部送”,而元颖听信元延明所言,以为“陈庆之兵不出数千,己自难制;今增其众,宁肯复为用乎?权柄一去,动转听人,魏之宗社,于斯而灭”,元颖“由是致疑,稍成疏戒”:又“虑庆之密启”,上表梁武帝,以为“今州郡新服,正须绥抚,不宜更复加兵,动摇百姓”,梁武帝于是“遂诏众军皆停界首”。当时“洛下南人不出一万,羌夷十倍”,陈庆之军副马佛念进言陈忧,建议说:“功高不赏,震主身危,二事既有,将军岂得无虑?今将军威震中原,声动河塞,屠颖据洛,则千载一时也”。
元颠曾有意以陈庆之为徐州刺史,陈庆之亦深惧洛阳危局,“因固求之镇。”然而“颗心惮之,遂不遣”。可见元颖入洛称帝后,其内部之元魏宗室亲信与陈庆之等南人间互不信任,不仅无法同舟共济,而且相互敌视,时刻有发生内证之可能。《资治通鉴》卷一五三“梁武帝中大通元年闰六月”条则明载:“魏北海王颖既得志,密与临淮王臻、安丰王延明谋叛梁”。吕思勉先生对此有论曰:“案颖固非能有为之人,然其猜忌陈庆之,则势所必至,无足为怪。当时情势,遣兵太少,非不足以定颖,则亦颠位既定之后,必反为所战,其事至颖,而梁当日,一遣庆之,遂无后继,此其举措,所以为荒谬绝伦也”。这是批评梁武帝轻率用兵,具体表现遣兵太少,无法镇服所扶持之元魏宗族愧锢及北人。
其实,对于元默、陈庆之北伐,当时南北人士皆有必败之议论。关于萧梁朝臣士众之异议,《梁书》卷囚一《王规传》载:普通初,陈庆之北伐,赳复洛阳,百僚称贺。规退曰:“道家有云,非为功难,成功难也。竭寇游魂,为日已久,桓温得而复失,末式竞元成功。我孤军元援,深入寇境,威势不接,魏运难继,将是役也,为祸矣。”俄而王师覆没,其识达事机多如此类。
这一对陈庆之北伐结局的预言,主要从军事方面着眼。吕思勉先生据此以为“此固人人之所知,而梁武漫不加省,举朝亦莫以为言,怠荒至此,何以为国?况求克敌乎?”至于北人之言,《北史》卷一九《魏献文六王北海王详传附元颖传》载:初,新入洛,其日暴风,欲入闺阁门,马大惊不进,令人执警乃入。有恒农杨芸华告人曰:“新必元成,假服哀冕,不过六十日。”又谏议大夫元昭业曰:“昔更始自洛阳而西,初发,马惊奔,触北宫铁柱,三马皆死,而更始卒不成帝位。以古譬今,其兆一也。”
至七月果败。这一预示元颖入洛必亡之谶言,表达了诸多北方人士之心态。对元颖称帝取代孝庄帝元子攸,当时北方士族公然反对者甚众。《魏书》卷六六《崔亮传附崔光韶传》载:及元嵌入洛,自河以南,莫不风靡。而刺史、广陵王欣集文是以议所从。欣曰:“北海、长乐俱是同堂兄弟,今宗拓不移,我欲收赦,诸君意各何如?”在坐之人莫不失色,光韶独抗言曰:“元新受制梁国,称兵本朝,拔本塞源,以资仇敌,贼臣乱子,旷代少侍,何但大王家事所宜切齿,等荷朝眷,未敢仰从。”长史崔景茂、前泯州刺史张烈、前郑州剌史房叔祖、枉士张僧4告成曰:“军司议是。”欣乃斩新使。崔光韶出自清河崔氏,为北方最显赫之门第,他直斥元颗“贼臣乱子”,体现了士族社会的普遍心态。因此,其抵制元颖之议得到响应,显示出当时北方人士的普遍心态。